一生，一梦

　　“那就唱吧。”她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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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唱首歌给我听好吗？”
　　“唱什么？月亮代表我的心？”
　　“有没有别的呀？”
　　“我就只会这一首。”
　　“可我不喜欢这个。”
　　“为什么？所有的女孩都喜欢的啊。”
　　“我就是不喜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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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她为什么不喜欢？”他的朋友好奇的问他。
　　“她说那都是瞎掰。月亮怎么能代表人的心呢？月亮就是一颗不会发光的卫星，通俗的说就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，能代表什么呀？那不过是男人无法回答女人爱她有多深所以都往月亮上推而已。月亮哪里知道人心里在想什么，人又哪里知道月亮在想什么？古人也不过只是对月抒抒怀，聊表一下相思，现在人们什么事都用一句月亮代表我的心都解决了，听起来好象深情无悔的样子，岂不知分手时这才是一个好借口——我又没说过我有多么爱你，月亮代表我的心，那是说我不爱你呢——没看见月有阴晴圆缺吗？更何况人人都说月亮代表我的心，月亮代表得过来吗？到底代表谁呀？”他像背书一样复述。
　　“呃……我头一次听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如此的不浪漫。”朋友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
　　“我也是头一次。这首歌我学了三个月了。”他耸耸肩，做了一个有点可惜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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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唱首歌给我听吧。”
　　“孩子刚刚睡着。”
　　“小声唱没关系。我去把房门关好。”
　　“会吵醒他的。”
　　“不会。唱吧。还是你仍然只会那一首？”
　　“我想起来了。我还会一首。”
　　“是什么？唱来听听。”
　　“起来，不愿做奴隶的人们……”
　　“好了。我想睡了。下次不如换两只老虎来听听好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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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你给她唱国歌？”朋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，脸上因为憋着笑而变得通红。
　　“不然还唱什么啊？我就只会这两首。她又不喜欢那首月亮的。”他的语气中多少有些沮丧。
　　“你可以问问她嘛。又不是刚刚谈恋爱，什么都要用猜的。”朋友拍着他的肩膀，很轻松地说着。
　　“我唱歌那么难听。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想听。”他摇摇头，露出一脸的无奈：“没结婚的时候她就知道我只会那一首了，我以为她不想听了，现在十几年过去，突然又说要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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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唱首歌来听听吧。”
　　“儿子不是会唱吗？叫他唱给你听。”
　　“我当然知道儿子会唱。那是我从小教他的。”
　　“学了十几年他唱的一定很好，叫他给你唱吧。”
　　“那是用来唱给我儿媳妇听的。我要听你唱。”
　　“我唱啊？你想听哪首呢？”
　　“你会哪首啊？”
　　“月亮代表我的心，国歌。哦，还有两只老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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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十年了你就学会了一首歌？还是两只老虎？”朋友不可思议地问他。
　　“嗯。是她上次说要听两只老虎的。”四十几岁的男人在安静的茶楼里讨论着两只老虎。
　　“你问过她？”朋友怀疑的问。
　　“我没问她。她自己说的。上次我唱国歌的时候她自己说下次换两只老虎来听的。”他满脸的无辜，不解地看着朋友失态的把茶水喷了一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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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后来她再也没有要他唱歌。她也不再教儿子唱歌。他颇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不教儿子了？她回答说儿子会唱的已经够多了——足够她儿媳妇听一辈子的。然后她轻轻地说做了她儿媳的女人一定会很幸福。
　　“因为他会唱歌吗？”
　　“不。不只是这样。我儿子长大以后会是所有女人的梦想。”
　　“我也这么想。所有的父母都会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。”
　　“不是因为我是他的母亲。”
　　“那是因为什么？因为我是他的父亲？”
　　“因为我也是一个女人，我知道女人心里的梦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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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朋友最后说自己错了。不懂得浪漫的不是她。他才是那个真正不懂浪漫的人。
　　“她是真的爱你呢。不知道为什么。”
　　朋友这么说着的时候很认真，也很迷惑。好象他真的不值得她爱一样——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，他连她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。
　　可是现在他知道了。
　　自己不是她的梦想。儿子有的他统统没有。或者可以说她是按照自己的梦想教大了儿子。一个会做家务，温文尔雅还会唱歌的儿子，一个跟他完全不同的儿子……
　　“因为，我是他的父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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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不过现在，她仍然坐在他的身边。他握着她的手，问她要不要吃个苹果。她摇头不语。
　　“那要不要喝点水？”
　　她仍然只是摇头。
　　“你冷不冷？不然我们回房间里去吧。”
　　她还是用摇头拒绝了。
　　“那么……”
　　“要不，我给你唱首歌吧？”
　　“你不就只会唱那三首吗？”
　　“我不记得那么多了。我现在只会唱一首了。”
　　“那就唱吧。”
　　“你不问是哪一首吗？”
　　“不问了。你唱吧。唱了我就知道了。”
　　“那我要唱喽。你听着啊……咳咳……嗯……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，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，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，留待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；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，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，等我们老得哪儿也去不了，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……”
　　这一次她没有打断他，而是轻轻的，用她淡淡柔柔的声音跟他一起哼唱。然后，随着握在他掌心里的她的手越来越冷，那声音也越来越轻，直到听不见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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